本文转载自浙江工商大学阿拉伯语系 微信公众号

温州古称瓯地,瓯地有江,名为瓯江!蜿蜒800里,河岸峰峦叠翠,风光旖旎。这条浙江省的第二大江水养育着沿岸的八百多万人民,两千余年来,多少文人骚客、奇人雅士在江边出现,多少性格独特、吃苦耐劳的“东方犹太人”在江边成长!

位于瓯江边的“温州豪宅新概念” –鹿城广场锦玉园住宅小区,全落地式的玻璃墙体,让窗外的景观和阳光无处可逃。徐耘在家时,喜欢每时每刻,不论手边在做什么,习惯性地将头抬起,往外看一眼宽阔的瓯江景色,心生平静。五十年来的人生,就像这波澜不兴的瓯江水,无论雨雪风霜,无论闪电惊雷,平静地向前流淌……

徐耘 

浙江温州人。1969年7月出生。1984年,初中毕业,徐耘没有再继续读高中,进了温州药品包装厂当了一名工人。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随着改革开放步子的放开,温州作为浙江省乃至全国经济市场改革最前沿的地区,经济活动非常踊跃,人员往来活动加剧,连带着交通运输行业兴旺起来。

徐耘父亲和几个人一起买了两辆大客车,开始做起了温州至杭州的长途客运生意。工厂里混了两年多,徐耘厌倦了朝九晚五,没有一点新鲜内容的工作,便辞了职,去汽车站帮父亲的大客车卖票。由于市场需求大,从事汽车载客运输的人越来越多,行业竞争愈加激烈。

徐耘是一个胆儿大的姑娘,做生意认真,也不怕汽车站各种有着不同背景的人。一次,因为拉客人,竞争对家居然拿着刀照着头砍了下来,徐耘用手护着脑袋,刀就落到了手背上,右手背上至今仍是一道深深的疤痕,估计凶手也是在最后一刻犹豫了,下手轻了,否则,哪还有命在?

经此一“役”,徐耘不敢再去拉客做巴士生意,三年多干下来,徐耘变得成熟了许多。也就在这个时候,在羊毛衫厂工作的徐耘母亲提出在家里做羊毛衫代加工,徐耘正想找事儿做,于是娘俩买了20几台机器,那时候的羊毛衫生产还是需要人工手织,徐耘很快掌握了机器编织羊毛衫的要领,成了一名熟练工。

1995年,徐耘和父亲看中的小伙子结了婚,两年后又生了一个大胖儿子,和母亲一起经营的家庭作坊运转顺利,几年下来,随着生产规模的扩大,家里已经不能满足生产的需要,只能到外面租厂房,加工各种毛衣,再通过外贸公司出口到欧洲的西班牙、意大利等国。

1998年是世界经济形势急剧变化的一年,世界经济总量增长率大幅下滑,随着外贸形势不断恶化以及国际经济萧条与动荡, 越来越多客户开始需要赊账。1999年初,一位欧洲客户拖欠的七百万货款,到了年关还没有消息。这一年过年,全家人口袋里没有一分钱。徐耘一家人从没有经历过如此揪心的过年滋味。不敢想象,如果那位客户跑单了,那么面临的后果一定是厂子倒闭,欠原料、欠工人的费用该用什么去还?

正在发愁的时候,徐耘丈夫的一位周姓朋友找上门来,说迪拜要订一批毛衣,并且痛快将货款先给了徐耘。徐耘一家高兴坏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拿到货款,徐耘赶紧把欠的钱还了。再等拿到欧洲客户的欠款,徐耘又去买了1500平米四层楼的新厂房,临时招了一百多名工人,加紧生产迪拜的毛衣订单。

徐耘第一次听说迪拜这个名字,心里充满了好奇,在欧洲这么经济萧条,迪拜的生意竟然这么好做!

有人和她说,阿联酋在非洲,很荒凉的,千万别去。徐耘不信,要是很荒凉,那地方的客人怎么会这么有钱,那里生意肯定很好做。于是,徐耘买了张地图,在地图上找到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点。

徐耘很想去这个地方做生意,就和丈夫商量,丈夫的朋友说,只要600元人民币办一个旅游签证就可以去。可是徐耘有主意,心想我不是去旅游,我是去了解迪拜市场继而进入的,我得找一个向导—指导我怎么在迪拜做生意的人才行。

当徐耘有了这个想法以后,她遇到了改变自己以及和她一样千千万万商人命运的人——陈志远,在大量浙江商人和资本进军迪拜的创业史上,陈志远是个跳不过的名字。

1998年下半年,在国内遇到事业挫折的陈志远来到阿联酋二次创业。陈志远有着温州商人独有的精准眼光和胆魄,能做常人做不到的壮举。2000年,他看中了位于迪拜老城区市中心穆沙拉大街的、一座很不景气的商用大楼,把它租了下来。陈志远把租下来的楼改名为中国商品城。于是,他便在老家温州开始招商。徐耘得到了招商信息,花了1.5万元,得到了一张签证,2000年12月20日,和丈夫、丈夫朋友陈姓夫妇一起飞到了迪拜。周姓朋友把他们接到了自己家,第二天便带着徐耘夫妇去了木须巴扎批发市场。

木须巴扎位于迪拜湾边上,有来自伊朗的木船可以直接把船开进海湾,把货物运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之前,木须巴扎市场,主要是印度商人和伊朗商人的天下。迪拜的领袖具有非凡的远见,很早以来就制定了发展非石油经济领域的宏图。随着迪拜一步步地开放,杰拜阿里人工港的兴建,基础设施的完备,政策上的便利,迪拜成为了世界上最著名的投资热土之一。木须巴扎批发市场逐渐热闹繁华起来,成为汇聚各国商人和各种货物的中转站。以迪拜为中心,沿着七个小时的飞行时间画个圆,迪拜成了周边72个国家商品流通的大物流中心,迪拜凭借天时地利,发展的速度令人目不暇接。

走进木须巴扎批发市场,就像走进一千零一夜故事中描写的阿里巴巴所住的小城,数不清的小巷到处都是商铺,来回两个车道永远都是在排队缓慢通过,永远找不到停车位,黑的、白的、黄的、棕色的各种肤色的人们穿梭在各条小巷,走进每一个服装、饰品、鞋类、布匹、灯具、手机等店铺问价询价,每一家商铺门前都用英文和阿文写着:批发请进,没有零售。

徐耘看到熙熙攘攘的市场景象,下定决心要进入。出国的时候,她带了两万美金,当时心里准备实在不行,把钱花完回家也行。不会英语的夫妇俩四处找翻译,可是找来的翻译也并不了解市场行情。看到挂着中国红灯笼的店,她就想进去看看,但都被人轰了出来。最后,在周姓朋友帮助下,徐耘夫妇在服装市场找到了一个25平方米的店铺。由于初来乍到,只能在市场附近找居住的宿舍。一室一厅年四十平方不到的房子,一年租金1.9万迪拉姆(当时1迪拉姆等于2.25元人民币),用一块隔板隔开,两对夫妻就这样开始了最初的迪拜闯荡的日子。直到两年以后,徐耘丈夫考取了阿联酋驾照,才搬离了这个逼仄的住处。

过了一个月,徐耘发现自己家生产的毛衣,需求量并不大,打不开销路,倒是阿拉伯的女式大袍很有市场。可是,一起合作的另外一家人并不同意徐耘要求转变经营思路的建议,大家产生了矛盾和隔阂。中国文化中,男人们都好面子,在朋友面前怎么好出尔反尔?宁愿生意不做,朋友还是要做的。大家一起出来做生意,怎么能分开呢?结婚以来,夫妻间最大的纷争开始了。

徐耘心里面有一百个想法要去实现,而现在的局面却令她无法实现,哪怕其中一个宏愿。她只好耐下性子,反复跟丈夫和朋友做思想工作,强调好聚好散,各自发挥各自潜能,平时有困难,大家可以互助,终于说动了大家。徐耘重新在市场上找到了店铺,当她前去签约的时候,房东坐地起价,本来说好的八万迪拉姆一年租金涨到了九万,徐耘一咬牙,签!

签完合同,徐耘抓紧回国促生产,为商铺供货。徐耘信心满满,给自己定下来“小目标”:第一年亏,第二年持平,第三年盈利。

事实上,第一年没有亏,第二年第三年年年盈利。两口子不会一点儿外语,周姓朋友店里打工的天津人周建勋先是帮忙找了一个当地人做保人,注册了“徐氏贸易公司”营业执照,后又叫来自己的上海朋友来帮忙,小店好歹开张。后来,又招来了阿卜杜拉和谢法格两个巴基斯坦员工,在阿威尔工业区租下了350平方的仓库。

大自然的生存法则:适者生存,优胜劣汰。对于做贸易的市场,也适用这样的法则。木须巴扎的市场里慢慢地多了中国人的面孔,伊朗人印度人纵然有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也只能看着自己的经营慢慢萎靡下去,因为他们不可能找到比中国人更便宜更有质量的货物。他们的店铺也慢慢地以水涨船高似的价格卖给了越来越多的中国商人。

徐耘的客户来自伊朗、伊拉克、叙利亚、沙特等国家。其中有一位叫海易撒的伊拉克人,经常来店里,熟络以后,又提出要到徐耘的工厂考察。海易撒喜欢喝酒,和徐耘的丈夫成了酒友,海阔天空无所不谈。海易撒向他俩保证不管工厂生产多少衣服出来,他都要了,条件是:伊拉克的市场,只能供货给他。海易撒的要求,对于当时的徐耘公司,虽然开价太低,但毕竟是一个长期稳定的客户,徐耘同意了他的要求。

徐耘自主设计的女式阿拉伯大袍,在平常的款式中加入了一些中国元素,格外令采购商们青睐,海易撒的订单多起来,工厂经常来不及做。2003年3月20日,美国、英国军队为主的多国部队入侵伊拉克,这一年伊拉克的服装市场却是大开,一周一个集装箱,有时甚至是两个,其他的伊拉克采购商也找到徐耘,要求订货,知道徐耘不愿意,甚至假称自己是别国商人。徐耘非常为难,如果能打开伊拉克市场,让市场来定价,对于生产厂家来说,一定更好,但是和海易撒口头约定在先, 撇开他,似乎违背了一直以来所坚持的守信原则,而做生意守信最重要。海易撒可以在伊拉克市场一家独大,价格都由他去定,但我们做生意还是要有我们自己坚持的底线。一年两千万迪拉姆的营业额,是徐氏公司最好的业绩。再后来,由于汇率下跌,和海易撒的生意无法再持续,伊拉克的市场就这样失去了。

2010年6月9日,联合国安理会表决通过了关于伊朗核问题的第1929号决议,决定对伊朗实行第四轮制裁。2011年开始的叙利亚的战争,2015年的也门战争,国际石油价格持续低迷,阿拉伯国家的经济普遍陷入了走低态势。阿布扎比、沙迦、阿治曼的中国商城陆续开张,阿联酋最近的阿曼素丹国也有了金龙商场、苏哈尔中国城等,还有巴林、卡塔尔、沙特的中国商人形成的商圈形成,来迪拜购物的周边国家地区的消费者眼见着是越来越少了。

2014年,徐耘对面店铺的小袁以150万迪拉姆的转让费出售了自己的店铺。徐耘每天以“打”为单位批发着服装,给当地的一些超市供货。持续三年,公司在勉强维持着,阿拉伯大袍是做不下去了,做的都是国内服装的尾货。徐耘一直是在撤还是继续的两难中徘徊着。看好的迪拜市场难道就这样会落寞下去吗?丢弃真的很是舍不得。她开始在迪拜的一些人口稠密的居住区找铺面,把批发转成零售生意。近年来,电子平台购物在海湾国家渐渐兴起,据了解,Souq是阿拉伯世界访问量最高的购物网站,很多中国商人开始在Souq上注册,在网上销售产品。徐耘读书不多,对于上网经销,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她请人注册了Souq的公司账号,但是要把自己商品到网上去销售,着实是件困难的事情。面对日新月异变化的市场,徐耘苦笑着说:当初要是多读点书就好了!

数十年的奋斗,徐耘见惯了生意场上的起起落落。在外面,她是一个风风火火,充满胆魄的女子,但是在家里,她又是一个被“惯坏”的女儿。直到来迪拜前,徐耘的小家也一直和父母住在一起。徐耘没有下过厨,连最简单的炒饭也不曾做过。到迪拜闯荡以后,四岁的儿子就彻底扔给了外婆。具有高中学历的老外婆把儿子教育得懂事上进,自立又自强。徐耘把业余时间都交给了“认真下厨”这份事业,温州女子也许天生都有“善煮善烹”的基因,没过多久,徐耘就是一个出色的厨房专家了。她的厨房里,各种用具井井有条地摆放:油盐酱醋瓶一色地存列着,用醒目的文字标识着;各种调味品用统一的玻璃瓶镶嵌在墙上;台面上的电饭锅、烧水壶一丝油腻不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四分之三的时间住在迪拜,在外漂泊的人儿拥有了一个家,可是对于一个家,最重要的标志或许就是一间属于自己的、干净整洁的厨房!

除了专注于下厨,她还把阳台收拾得干干净净,两把藤椅,一面方桌,各种热带植物郁郁葱葱,枝繁叶茂,花卉生机勃勃、欣然绽放!徐耘爱家爱生活,内敛低调又朴素自然。每次回国,徐耘的箱子里塞满了给温州的家购买的各种厨房用具和洗涤用品。回迪拜,又会带上母亲亲手做的各种“酱肉”。

温州和迪拜,是徐耘的两个故乡,从一个故乡离开到另一个故乡生活一段时间,便会发现另外的一个故乡是任何地方都替代不了的!那里生活过的一切印记,是一种牵挂、一些回忆、一段时光 、甚至是一种信仰 !

、木须巴扎的市场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喧嚣和热闹。很多以前做衣服鞋帽生意的伊朗人印度人的店铺改成了专门向旅游客人兜售伊朗藏红花、干果、香水、香料等的铺子。以前需要花重金才能买下的店铺很多家大门紧闭,开门的商铺明显生意清淡。

在2019年1月20日的黄昏时刻,在自己的店铺门口,徐耘遇见了在几个警卫簇拥下走过的迪拜酋长穆罕默德,他是来巡视木须巴扎市场的。徐耘的目光没有离开过这位新迪拜的缔造者,内心思绪万千。此时此刻,她和酋长的思路一定是一致的,那就是如何稳健、自信、实在地在创业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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